直言动天下 赤胆感人心 — — 读《邓伟志杂文集》
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金为民

　　我 爱 读 杂 文 。 “ 爱 乌 及 屋 ” ， 对 报 刊 的 评 价 ， 我 多 半 也 看 它 的 副 刊 登 不 登 杂 文 ， 如 不 登 或 很 少 登 杂 文 ， 那 我 也 就 不 看 或 很 少 看 那 家 报 刊 了 。 也 许 这 有 点 偏 激 ， 但 我 不 打 算 改 变 这 种 价 值 取 向 ， 而 且 会 振 振 有 词 说 出 一 套 理 由 。 现 在 邓 伟 志 先 生 代 我 说 出 了 我 要 说 的 理 由 ： “ 杂 文 的 使 命 正 是 针 砭 时 弊 ， 杂 文 可 谓 时 弊 的 天 敌 ， 时 弊 也 视 杂 文 为 天 敌 。 时 弊 为 了 挣 扎 ， 拼 命 地 反 抗 杂 文 。 这 也 许 就 是 杂 文 在 一 些 地 方 待 遇 不 高 的 缘 由 。 害 怕 针 砭 就 是 讳 疾 忌 医 。 愈 是 害 怕 针 砭 ， 社 会 上 的 弊 端 愈 是 增 多 。 ”

　　《 邓 伟 志 杂 文 集 》 的 出 版 ， 正 好 印 证 了 “ 杂 文 增 多 是 国 家 长 治 久 安 的 风 向 仪 ， 是 政 治 清 明 的 晴 雨 表 。 国 家 兴 ， 则 杂 文 兴 。 ” (《 国 家 兴 ， 则 杂 文 兴 》 )盛 世 危 言 ， 其 此 之 谓 与 欠 !

　　《 邓 伟 志 杂 文 集 》 收 集 邓 先 生 近 十 年 来 撰 写 的 杂 文 约 二 百 篇 。 有 歌 颂 ， 也 有 抨 击 ， 主 要 是 抨 击 。 笔 锋 直 指 政 治 、 经 济 、 文 化 、 道 德 等 领 域 各 类 腐 败 现 象 ， 奏 出 当 今 反 腐 最 强 音 。 邓 氏 杂 文 很 少 有 剑 拔 弩 张 、 金 刚 怒 目 的 严 辞 ， 只 是 平 心 静 气 、 娓 娓 道 来 ， 但 在 平 和 宽 厚 的 言 辞 中 ， 常 常 流 露 出 深 沉 的 忧 患 意 识 ， 闪 动 着 振 聋 发 聩 的 锋 芒 ， 这 或 许 就 是 邓 氏 杂 文 “ 棉 里 藏 针 ” 而 又 “ 直 言 动 天 下 ” 的 独 特 风 格 吧 。

　　《 杂 文 集 》 开 宗 明 义 第 一 篇 就 是 《 提 高 德 先 生 的 社 会 地 位 》 ， 本 篇 写 于 中 共 “ 十 二 大 ” 响 亮 提 出 “ 高 度 民 主 ” 之 后 的 1989年 4月 ， 作 者 写 道 ： “ 德 先 生 ” 是 强 心 剂 。 给 人 以 民 主 ， 还 主 于 民 ， 民 心 就 会 热 起 来 。 心 一 热 ， 就 不 愁 变 失 望 为 希 望 ， 不 愁 从 危 机 中 找 到 转 机 。 “ 德 先 生 ” 是 防 腐 剂 。 再 好 的 领 导 ， 一 旦 失 去 监 督 必 然 会 导 致 腐 败 。 多 监 督 少 腐 败 ， 少 监 督 多 腐 败 。 因 此 ， 自 下 而 上 充 分 发 挥 “ 德 先 生 ” 的 监 督 作 用 ， 会 使 人 不 腐 而 保 鲜 。 “ 德 先 生 ” 是 安 定 剂 。 以 民 主 求 安 定 ， 则 安 定 存 ， 让 “ 德 先 生 ” 出 任 “ 公 安 部 长 ” ， 国 家 就 会 稳 如 泰 山 ， 而 能 不 能 让 人 讲 话 ， 是 衡 量 民 主 的 重 要 标 志 。 “ 小 骂 大 帮 忙 ” ， 老 百 姓 骂 娘 的 话 乃 是 帮 大 忙 的 “ 好 礼 物 ” (《 毛 泽 东 谈 骂 娘 》 )。

　　十 五 年 后 的 今 天 ， 读 着 这 些 话 ， 能 不 觉 得 是 前 瞻 性 很 强 的 醒 世 恒 言 吗 ?!

　　邓 氏 杂 文 ， 丝 毫 没 有 虚 构 的 成 分 ， 所 针 砭 的 无 不 是 报 刊 曝 光 的 众 所 周 知 的 腐 败 现 象 ， 诸 如 ： 为 刹 住 公 款 吃 喝 风 ， 中 央 发 过 一 百 多 个 红 头 文 件 ， 却 管 不 了 一 张 嘴 ， 仍 然 每 年 要 喝 掉 相 当 于 三 个 西 湖 的 酒 。 齐 齐 哈 尔 、 高 丘 等 地 有 副 市 长 、 县 副 局 长 、 村 副 主 任 大 小 副 职 ， 为 夺 得 正 职 官 位 ， 竟 然 化 几 万 、 几 十 万 元 ， 雇 杀 手 杀 死 正 职 。 宁 波 “ 六 毒 俱 全 ” 的 奸 商 吴 彪 ， 居 然 能 把 一 名 副 省 级 、 13名 厅 局 级 、 26名 处 级 、 36名 其 他 官 员 统 统 拉 下 水 ， 作 他 犯 罪 团 伙 的 后 台 靠 山 。 官 商 勾 结 的 比 例 为 1: 13:26:36， 即 一 个 奸 商 背 后 有 76个 官 员 做 后 台 靠 山 。 瑞 安 市 一 个 小 村 “ 官 ” ， 居 然 能 使 市 委 书 记 、 公 安 局 长 等 几 十 个 局 级 官 员 成 为 他 召 之 即 来 、 挥 之 即 去 的 “ 私 仆 ” 。 家 狗 ， 就 因 为 这 个 刁 民 手 中 掌 握 着 这 些 官 员 的 丑 事 把 柄 。 沛 县 一 个 小 干 部 被 县 委 书 记 强 奸 ， 证 据 确 凿 ， 却 28次 上 省 城 、 2次 上 北 京 ， 行 程 九 万 里 ， 历 时 几 年 告 状 告 不 动 ， 还 是 靠 一 位 女 作 家 袁 成 兰 开 后 门 把 上 告 材 料 上 送 中 央 领 导 手 里 ， 这 才 争 取 到 立 案 审 理 ， 得 到 公 正 处 理 。 而 袁 成 兰 自 己 不 久 却 因 写 杂 文 批 评 官 员 行 贿 ， 被 本 地 官 员 告 上 法 庭 。 她 明 明 有 大 量 证 据 却 两 次 被 判 败 诉 ， 要 按 诽 谤 罪 赔 偿 原 告 名 誉 损 失 。 多 亏 江 苏 21位 作 家 、 学 者 联 名 发 表 《 为 反 腐 败 斗 争 呐 喊 的 杂 文 无 罪 》 的 杂 文 ， 为 袁 成 兰 仗 义 执 言 ， 终 于 在 省 高 院 终 审 胜 诉 。 但 袁 成 兰 也 已 被 折 磨 得 焦 头 烂 额 ， 无 法 在 本 地 立 足 ， 被 迫 出 走 深 圳 了 !可 见 民 告 官 之 难 ， 难 于 上 青 天 !

　　作 者 在 多 篇 杂 文 里 摆 出 这 些 官 场 、 司 法 腐 败 怪 现 象 ， 可 不 是 要 跟 李 伯 元 的 《 官 场 现 形 记 》 、 吴 趼 人 的 《 二 十 年 目 睹 之 怪 现 状 》 比 丑 ， 比 怪 ， 而 是 为 的 让 这 些 触 目 惊 心 的 腐 败 现 状 “ 引 起 疗 救 的 注 意 ” 。 作 者 在 多 篇 杂 文 里 不 厌 其 烦 地 大 声 疾 呼 ：

　　“ 要 解 决 前 腐 后 继 、 犯 罪 出 生 率 远 远 超 过 死 亡 率 这 一 国 家 第 一 号 的 大 问 题 ， 需 要 在 源 头 上 ， 在 铲 除 孳 生 犯 罪 的 土 壤 上 下 功 夫 ， 要 真 正 加 大 监 督 的 力 度 “ 现 在 要 案 居 高 不 下 ， 腐 蚀 度 那 么 深 ， 大 都 有 政 治 体 制 上 的 原 因 ， 都 是 与 政 治 体 制 上 的 弊 端 分 不 开 的 ” (《 关 键 之 关 键 》 )。 “ 从 体 制 上 下 手 ， 才 是 消 灭 孳 生 腐 败 的 温 床 解 决 问 题 ， 才 是 治 本 。 ” “ 政 治 体 制 不 改 革 ， 腐 败 现 象 难 以 根 治 ” ， “ 当 前 政 治 体 制 的 关 键 应 当 是 打 掉 官 本 位 ” (同 上 文 )。 打 掉 “ 官 本 位 ” 谈 何 容 易 ， 但 说 难 也 不 难 ， 想 当 年 ， 军 民 上 下 一 心 ， 三 座 大 山 都 推 倒 了 ， 何 愁 “ 官 本 位 ” 、 腐 败 反 不 掉 !

　　到 底 要 靠 什 么 力 量 才 能 根 治 “ 官 本 位 ” 与 腐 败 呢 ?

　　作 者 在 《 周 期 律 的 泪 》 这 篇 千 字 文 中 ， 谈 起 了 五 十 年 前 ， 在 延 安 毛 泽 东 与 黄 炎 培 那 次 著 名 的 谈 话 ： 关 于 共 产 党 能 否 跳 出 历 代 王 朝 “ 其 兴 也 勃 ， 其 亡 也 忽 ” 的 周 期 律 问 题 。 毛 泽 东 坚 定 回 答 说 ： 共 产 党 靠 人 民 的 民 主 监 督 ， 定 能 跳 出 周 期 律 。

　　可 惜 ， 建 国 后 五 十 年 ， 我 们 未 能 使 民 主 和 监 督 制 度 化 、 科 学 化 ， 为 此 付 出 了 沉 重 代 价 ， 差 点 又 要 重 演 周 期 律 的 悲 剧 了 !中 外 历 史 早 已 证 明 ， 并 将 不 断 证 明 ： “ 低 度 民 主 就 带 来 高 度 腐 败 ； 高 度 民 主 只 会 有 低 度 腐 败 ” 。 因 此 ， 政 治 体 制 民 主 化 改 革 势 在 必 行 。

　　作 者 还 是 以 其 棉 里 藏 针 的 风 格 ， 给 我 们 作 了 以 上 回 答 ， 发 人 深 省 ， 可 谓 “ 直 言 动 天 下 ， 赤 胆 感 人 心 ” 了 。

     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  《 温州读书报》       2005-04-14