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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9.4.2024 : 14:50 : +0200

邓伟志的大世界

别让废纸篓饿着

   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邓伟志

      我家的家俬很普通,很普通,无法同友人相比。不过有一件可能是比较突出的,这就是我的废纸篓。我见过的废纸篓有竹的、塑料的、金属的……,可能这些都比不上我的废纸篓好。我的废纸篓是籐的。也许有谁家的废纸篓也是籐的,我估计那也未必有我的好。籐编分三类,表皮最好,二层次之,三层最差,一般是三者只居其 一。可我那废纸篓呢?是三合一,既美观又耐用。

      这么高级的废纸篓是从什么大商场买的吗?不是。是从哪个国家进口的吗?不是。这废纸篓是我从云南哀牢山苦聪人那里背回来的。

      以游牧为生的苦聪人原名“苦冲人”,意思是“痛苦山沟里的人”。用他们唱的一首歌来说,他们在四、五十年前,“没有吃过一粒米,没有穿过一件衣,没有用过一头牛……”苦虽苦,但他们聪明得很。20世纪50年代,国务院为他们定名字时,周恩来总理大笔一挥,把“苦冲人”改成为“苦‘聪’人”,境界立即上了个层次。苦聪人制造的弩比别的民族的箭更有力,堪称“强弩”。再就是他们的籐编,可能是国内首屈一指的,只因被埋没在深山中,鲜为人知晓。26年前,我与上海自然博物馆的专家一起,在雨季里,越急流,走铁索桥,攀猴子路,披荆斩棘,来到金平县孟拉坝苦聪人定居的六五新寨、六六新寨。告别时,我买了只苦聪人编的小背篓作纪念。带回上海后,邻人都说这背篓别致。是的,这背篓是苦聪人智慧的结晶,这背篓是苦聪人思想的物化。我决定把这背篓留在身边,睹物思人,看着它,就会想起世界上还有这样一批聪明而艰苦的人,提醒自己在笔耕时不畏艰险。

      用这背篓做什么呢?我对妻子说:“我是生产废纸的人,就用它作废纸篓吧!”演员有句话:台上一分钟,台下十年功。我们写文章的人也一样:发表出来一张纸,发出之前一堆纸。用了电脑以后,我仍喜欢不时地印出来,品一品,改一改,因此废纸依然成堆。没有废纸就没有成文。废纸是文章的矿藏。炼钢实际上是炼渣,渣多钢多。同样的,废纸多,文章多。三天两头倒废纸篓意味着三天两头有文章出来。十天半月不倒废纸篓,不是病了,就是出差了。1998年我病了一阵。从医院回家,忽然发现废纸篓空了,仿佛是废纸篓在挨饿,自己有对不起它的感觉。一般说,文章是越改越好,可是,有时侯也会越改越不灵。因此,废纸篓里的废纸是不是全是废品,也未可知。废纸篓说不定也是聚宝盆。

      曾有人建议我用碎纸机。可我舍不得让那些浸透着我的墨渍和汗水的废纸粉身碎骨,至今还没有用碎纸机。这废纸篓一直陪伴着我。12年前搬家时扔了不少东西,可这一件我没有扔。如果再搬家,我还会带着它,并且不让它挨饿。——废纸篓是我写作史的见证。

          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             2002年1月18日于上海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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