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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5.4.2024 : 0:09 : +0200

村长在构建和谐社会中的作用 ——5月29日在第五届全国村长论坛执委会上的讲话

    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邓伟志

      今天见到这么多来自全国各地的村长,像是见到了亲人。因为我从小是在一位又一位村长的呵护下长大的。在战争年代,我的家乡是“拉锯地区”,上个月是国民党统治,这个月是共产党领导,白天是“黑暗的旧社会”,夜里是“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”。因为父亲参加革命,共产党来了我是站岗、放哨、查路条的儿童团,国民党来了我就成了“匪属”、“八匪羔子”,受人欺负。在这种情况下,全靠村干部、地下党来掩护、转移。村干部把我交给哪一家,我就称呼那一家的主妇为 “娘”。这些娘,绝大多数是农民。这些娘,是朴实忠厚、很有正义感的农民。在座的都是农民的头儿。你们是五百万个村的代表。我这个从农村出来的人,今天能同农民的代表一起学习和领会中央关于构建和谐社会的精神,是一件很荣幸的事情。
      中国有句名言,叫做“严重的问题在于教育农民”。在小农向大农转化的过程中,讲“严重问题在于教育农民”是有道理,有背景的。今天,在农民对国家贡献极大,而收入连年相对下降的时候,我们可以理直气壮地把“严重的问题在于教育农民”改为“严重的问题在于教育干部”,要教育干部了解农民,要教育干部理解农民,要教育干部懂得农民,要教育干部代表农民,为了农民。奇怪得很,一些充分享受改革成果的人,竟然忘了在中国带头改革的是农民,竟然不知道改革的发明权在农民手里。不要忘了,在农村改革的时候,城市还按兵不动呐!不要忘了,改革在进入“由农村包围城市”的转折时期,是何等的艰难!改革在城市遇到的阻力是何等的巨大!假若农民不拿出一亿亩土地搞开发区,搞城市建设,经济会有今天这么繁荣吗?农民是中国改革的先驱。谁忘了农民谁就是忘了改革。
      从城市发展史来看,村为城之初。先有村后有镇,有了镇才有城,才有市。今天我们开会的地方是在国际大都市的上海。大上海也是由村、由镇一天天发展出来的。 河北省的省会石家庄是一座有名的城市,可是它当年也是个庄,至今仍称为庄。城不能忘了村,忘了村就是忘本。
      农业是第一产业。应当记住:从历史长河看,是先有第一产业,然后才有第二、第三产业成为产业。从“民以食为天”的角度讲,至今仍是第一产业决定第二产业、 第三产业,而不是相反。不论一二三产业的比重如何变化,一二三产业的顺序不可能改变,永远不可能改变。只热心于三产,而忽视一产,三产是发展不起来的,是作茧自缚,是倒立着走路。倒立着走路虽然有时也蛮好看,但是不能长久。现在提倡“反哺农业”是有利于持续发展的,也是有利于二三产业发展的。
      随着中国城市化水平的提高,农民在中国人口中的比例虽然有所下降,但是,农民依然占中国人口的绝大多数。因此,在中国,只有代表农民才堪称代表多数,不代表农民就是不代表多数,损害了农民就是损害了多数。今天在座的村长都是民选的村官,是值得尊敬的八亿农民的优秀代表。
      村官是不是官?对于村民来讲,村官无疑是干部,是官。可是,这官又不是官,没有公务员编制。尽管不是官,我认为村官的作用是很大的。众所周知的几项作用我不准备多说了。今天我想扣住和谐社会这个主题词,讲几点作用。
      第一,村长拥有最大的发言权。有人把“和谐”的“谐”说成是“都能说话”。不管这一说法是否符合词源意义上的解释,这一说法在构建和谐社会中都是有积极意义的。中国有句名言,叫做“不调查就没有发言权”。这是针对拥有最多的报告权和最大的发言权的人来说的。调查,主要是下基层调查。基层在哪里?农村的基层,基层的基层在村上。村干部最了解基层的情况,了解基层的经济,了解基层的文化,了解基层的社会,了解农民的苦,了解农民的乐,了解农村的需求,了解农村的发展走向。因此,对农村最有发言权的是村民,拥有最大发言权的是村官。上面的人再深入也没有村干部深入。他们走马观花固然了解不到多少社情民意,他们下马观花,也比不上你们村干部的下马栽花,比不上你们村干部的养马种花。
      第二,村长拥有最大的监督权。棉花不打枝会疯长,官员缺少监督会腐败。监督有自上而下的监督,还有自下而上的监督,现在缺乏的是自下而上的监督,其实,自上而下的监督更重要。知上者,下也。请问:哪里是“下”?最下的地方在村里。为了爱护上,村长应当加大对上司监督的力度。在上司面前唯唯诺诺,充当上司的 “三陪”,不是对上司的真正尊敬。监督领导才是爱护领导,才是真正地尊敬领导。上级、下级都应当明白,尤其是上级应当明白:只有当下级敢于监督上级时,才是上下级关系和谐的表现。
      第三,村长拥有最大的检验权。1968年“战高温”时我在上海第三钢铁厂二转护当炉前工。我干的工种是取样,从转炉里取出钢水样品后,立即交化验员化验。 我深知化验员、检验员的权力之大。炉长要听他们的。我们不是讲“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是实践”吗?请问:谁是实践者?决策者固然也有参与实践的,可是,决策者的使命主要是倾听实践的呼声,接受实践的检验,在广泛、深入的实践中来丰富、修正自己的决策,让决策、战略和理论随着实践的发展而发展。最广大的实践者不是决策者。最广大的实践者在农村是村民和村官。村官是社会实践中最积极、最活跃的因素,是和谐社会这一曲交响乐中跳动的音符。因此,村官应当握有最大的 检验权。
      当然,村长不是圣人。村长固有的优势,也是村长固有的局限性,同时会给村长带来某些劣势,因此,村长也应当不断提高自身的素质。不注意提高自身的素质便会失去村民的拥戴,以至于连那些固有的优势也会喪失。五百万村官的素质和水平也不是一样高的。就拿村干部对待村印的态度来说,有两个极端:有的村干部认为, 大印有什么用,忙于为他人盖章,妨碍自己赚钱,便把村里的大印挂在树上,谁想盖谁盖,放弃领导,放任自流;再一种村干部认为,大印这东西就是权,权能转化为钱,不能由那一个人掌管。他们把大印劈成几瓣,分头保管;要盖印时,再由几个人分別拿出来,拼拢一起方能加盖。两极相通,这都是对神圣政权的亵渎,都是村干部素质低下的表现。素质是作用,或曰功能的翅膀。素质越高,作用越大。
      今天我想在这里给村官们提几点希望。
      希望村官们多一点民族意识,少一点家族意识。人无不有家族。家族关系仍是不可丢的。可是,一个人一但入了党,一但当上了村官,就不能不淡化血缘关系,不能不淡化地缘关系,从而大踏步地走进业缘关系。走进业缘关系就是以党的利益为重,以人民的利益为重,以民族和国家的利益为重。重业缘、轻血缘之所以必须,正像规定公务员不可经商的纪律一样,事关重大。村官的公正,突出地表现在对家族内与对家族外一个样,不能“胳臂肘向里歪”。这几年,各国都在大谈全球化。全球都要“化”了,一村之内还不能“化”吗?过去讲:“站在家门口,看到天安门”,虽有艺术夸张,但是寓意深刻。如果说过去看见天安门还不太方便的话,那么在网络化实现以后,任何人都被一网打尽了。在“‘网民’不出门,能知天下事”的今天,确立民族意识、天下意识的物质基础已经“万事具备,只欠东风”了。问题在于观念是不是跟得上了。
      希望村官们多一点村民参与意识,少一点个人拍板。村民不只是分享成果的主体,更是村务参与的主力。也许某一个村民不怎么样,可是作为复数的村民,一定是真正的英雄。村长应当尊重村民,尊重村民的积极性、創造性,做村民的贴心人、带头人、主心骨。越是先进的村,作为先进村的村官越不可把自己的功劳估计过高, 越是要看到村民的作用。少搞个人拍板,即使常常拍板拍得很成功,也不宜动辄个人拍板。是不是扩大村民参与,是个群众观点问题,是个民主问题。没有民主就没有和谐。现在不少官员缺乏群众观点。村官切不可看样,不可学样。“一言堂”不是官员应有的形象。村民是村官的沃土,村官离开了村民就会枯萎。
      希望村官们多读点书,少喝点酒。社会的和谐重要的是目标一致。目标不一致,南辕北撤是和谐不起来的。而目标植根于文化之中。孔夫子说“君子坦蕩蕩,小人常戚戚。” “坦蕩蕩”容易和谐;“常戚戚”不容易和谐。唐代孟郊写道:“君子山岳定,小人丝毫争。”“山岳定” 容易和谐;为了蝇头小利争来争去的“丝毫争” 就不容易和谐了。我们要的是“坦蕩蕩”的大智者与“山岳定”的高知之间的和谐,以及他们与那些除他们以外的各种人的和谐。和谐社会包括两大部分,第一部分是人与社会的和谐,第二部分是人与自然的和谐。人与社会的和谐需要以社会科学为指导,运用社会科学,实现和谐;人与自然的和谐需要以自然科学为指导,需要运用自然科学,实现和谐。舍此以外,就实现不了和谐,即使声称实现了和谐,那也是暂时的和谐,虚假的和谐。热衷于用一些政治伎俩去化解社会矛盾,是化解不了的。即使一时声称“化解”了,那也是暂时的,表面的,并且是越解疙瘩越大,矛盾越多。用会前拍脑袋,会上拍胸脯,来构建和谐社会,只能落得个在兑现不了以后“拍屁股”走人的下场。不过,中国开始实行问责制,因此,恐怕也不会那么简单地“拍屁股”了,可能要“‘打’ 屁股”了。自然科学是关于自然的知识,它所反映的是自然界本身的过程和人与自然的关系。社会科学是关于社会的知识,它所反映的是人们之间的相互关系。那么,怎样才能掌握科学呢?首是要学习。村干部要培养学习的兴趣。有不少生活在实践中的人疏于学习。疏于学习的人特别需要学习。生活在实践中的人一但注重学习,就会把实践上升为理论。把实践上升为理论就是点石成金,能从理论和实践的结合上看问题,看得准,看得深。村长都是大忙人,没时间,要挤时间读书。鲁迅说他自己常常利用别人喝咖啡的时间写作。对今天的村干部来讲,应当把喝酒的时间省下来读书。“革命小酒天天醉,喝坏了身体喝坏了胃。喝得老婆背靠背,喝得丈母娘直掉泪。”喝成这样,有何益处呢?要变喝酒成瘾为读书成瘾。
      希望村官们多搞科普活动,少搞迷信话动。现在都在谈论“城中村”,其实还有“村中城”。我去过好多农村,跟城市差不多,比城市还城市。在那里不是存在城乡差別,而是存在“乡城”差別。在那里人富了,神也富了。神富了也罢,鬼也富了。人均住房面积大了,鬼的住房面积也大了,住上“三层楼”了。电视、手机等现 代化家具人有的,鬼都有。鬼在同人争地。死人在赶走活人。这是不是太过分了?敬老是必要的,但是敬老主要是在老人活着的时候敬老。丧事应该从简。利用丧事敛财,要制止。现在,有的地方邪教蜂起,值得我们高度警惕。还是《国际歌》唱得好:“没有神仙皇帝”。建议村长们多组织些人们喜闻乐见的科普料活动。用科学把鬼赶走,用科学除掉邪教。不然,辛辛苦苦赚的几个钱又被鬼给“再分配”走了,多可惜哟!
      希望村官们不要做“一现”的“昙花”,要争做永不凋谢的花朵。我曾经与禹作敏、牟其中等几位著名的村官一起开过会,为他们的成就激动过,为他们鼓过掌,可是,曾几何时,他们就出事了。令人惋惜!我有个模模糊糊的感觉,有些村官的稳定性不够,当然绝大多数能够永葆青春,只是同別的行当比较,不稳定的比例略微高了点。因此,我衷心希望村官们“红旗不倒”,做永不生锈的螺丝钉,做永不生锈的、自天而降之后也不生锈的宇宙飞船。
      最后,希望你们把“村长论坛”办得像毛泽东、邓演达的农民运动讲习所,为农民出大思路,出大战略。希望你们有朝一日把“村长论坛”办到人民大会堂里去,在水到渠成的时候把“村长论坛”执委会变成21世纪的中国农会的筹委会。“组织起来”,是中国共产党一贯的主张。不要忘了,在“左”得出奇的1965年,共和国还有“中国贫下中农协会”呐!“非政府组织”的“非”字不是动词,不必骇怕。要相信:遍布农村的绚丽多姿的非政府组织一定会成为政府的伙伴,成为执政党联系农民的纽带和桥梁。

      (本文系上海大学社会学系教授邓伟志5月29日在第五届全国村长论坛执委会上的讲话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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