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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8.4.2024 : 15:59 : +0200

社会学、人类学

从富士康的连跳谈起
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            邓伟志

      按理,把富士康职工连续自杀的事情作为一个麻雀来解剖是有益的,不论是从法律层面,还是从政策层面、管理层面看,都是大为有益的。不过,今天的条件尚未完全具备,关键是对他们的自杀动机没有掌握。之所以解剖麻雀是因为“麻雀虽小,五脏俱全”。现在它不全了,解剖麻雀的意义就会受到限制。十多个自杀者怎么都没有留下遗言呢?这是很奇怪的。无奈,只能根据现有的材料,作点表面上的分析。

      关于富士康的军事化管理问题。企业不是不可以借鉴军事管理的有益经验、制度和方法的。我曾经到上海地铁公司做过调查,那里的职工生活就有军事化的味道。早上同时起床。上班前学习半小时文化。下班后还有集体文娱活动。劳逸结合、工作与学习结合。可是,企业毕竟不同于部队,不能搞全盘军事化,不能动不动就是命令。军队搞命令,是因为时间不等人,是因为军情不宜外泄,企业只要不是疯狂追求利润,就会有充分时间和精力讨论、商量。富士康声称搞军事化。请问:军事上的“官兵平等”这一条搞得怎么样?还有“军事民主”、“生产民主”这一条搞得怎么样?工人有权讨论和适当参加管理,管理人员也应该适当参加劳动。如果没有这些,管理人员视工人为“对立面”,彼此张力很大,那就有借军事化之名的嫌疑,至于“搞”什么之“实”,需要富士康老板或高管们自己来回答。

      关于“80后”、“90后”的脆弱问题。从加强对“80后”、“90后”的教育角度,提出个“脆弱”问题,完全必要。可是,认为“80后”、“90后” 自杀的原因是“脆弱”就有点推卸责任了。“文革”中有很多从枪林弹雨中过来的“钢铁战士”自杀,难道是因为他们“脆弱”吗?自杀既有内因又有外因。外界的压力过大,坚强的人也会自杀;外界的压力小,不坚强的人也未必自杀。自杀,说到底也是“他杀”。区别无非是这里的“他”是泛指,是无形的手,是不持刀的手。

      关于“抚恤金过高引发自杀”的问题。这是“似‘歉’之‘傲’”。这是老板以及一部分高管往职工脸上抹黑,给自己脸上搽粉。抚恤金是死人留给活人的。对“80后”、“90后” 来讲是留给父母的。请问:天下哪有指使自己的子女用自杀来为父母自己换取金钱的?况且是独生子女。如果是子女自觉自愿的“以死换钱”,那是连“廿四孝”里 也找不到的。穷人都那么贱吗?我不相信!至少在见到相关遗嘱前,不会相信。如果真有以死来换抚恤金的,那又会提醒我们企业该尽什么社会责任?

      关于“报导引起自杀摹仿”的问题。在人类社会中摹仿是有的。心理学里专门设有摹仿这一节。可是,如今所有的报道都没有鼓励自杀,怎么会启发人摹仿自杀呢? 传媒的功能是“传”和“媒”,不是“源”和“根”。不要把传媒的影响力看得那么大。假若传媒报一个自杀便会引来一个自杀,那么,媒体报道过那么多见义勇为,舍己为人,岂不是要引来数以亿记的摹仿吗?记得,上个世纪30年代曾肯定过抗日名将续范亭的“愿把身驱易自由”的自杀、50年代曾肯定过苏联大作家法捷也夫为了摆脱病痛的自杀。(请注意这里是“肯定”,今天有关富士康自杀的报道并未肯定自杀)引发自杀没有呢?被肯定的自杀尚且没引发摹仿,未被肯定的自杀又怎么会引发摹仿呢?自杀的动因要从传媒以外去寻找,要从“源”和“根”上去找。舍本而逐末不是大手笔。

      自杀率从来都是衡量一个地区、一个部门、一个社会是否和谐的主要指标之一。道理很简单,人们都在争相祝福长寿,可偏偏有人认为生不如死,这还不值得深入研究吗?

      自杀率是可以降低的。对富士康来讲,或者是对企业来讲,要解决四个问题。

      第一是发展企业文化。人不是机器人。不能只劳动不休闲,不能只劳动不学文化。任何人在劳动之余都要有个说说笑笑,蹦蹦跳跳,写写画画。脑袋里的比口袋里的更宝贵。企业文化不仅能驱走疲劳,而且更能给人以信念。信念是武装,是支撑。有了坚强的信念天塌下来也能顶住,还会想死吗?企业文化没有硬件是空的,可是,单有硬件也不行,还要有软件。硬件是死的,软件是活的。要让员工在八小时之外活跃起来。活跃就是为活而跃,不会无缘无故地去死。渲泄室未必是先进的企 业文化,尽管不少国家都这么搞。对老板有意见,完全可以开诚布公地开展批评,为什么要打呢?即使是假老板也不能打。养成打人的习惯不可取。再说,背着老板偷袭“老板”,不是正当行为。只有既傻又爱打的人才朝着没血没肉的假老板打将开来。打假老板是因为真老板高高在上,见不着。

      第二是坚持八小时工作制。“八小时工作制”是1886年芝加哥工人用鲜血换来的,也是符 合生理规律的。偶尔加个班不是不可以,可是经常加班加点不利于职工身体健康。即使工人愿意加班也不能这样做。对“愿意加班”的“愿意”二字要打个问号。他为什么愿意?不外乎两条:一是没完成指标,拿不到基本工资。为了拿到基本工资,只能加班。二是为了在基本工资之外,再增加点收入。“没完成指标”又有两种,一是技能差,在八小时之内没完成指标,二是指标定得过高,在八小时之内难以完成指标,不得不加班。如果是后者,企业就要调整指标。如今不少企业的加班属于后者。至于“为了在基本工资之外,再增加点收入”,那还要看基本工资是不是太低了。如果真是太低了,就要考虑加工资。我相信工资高了以后,自愿加班的人会明显减少。(本文于62日脱稿。当晚,突然获悉:因物价上涨,富士康把工人工资从900元增加到130元,可喜可贺!不管是不是因为物价而加薪,都可喜又可贺)

      第三,职工工资应当随着企业产值的提高而提高。产值是商品之和。而商品无不是由三部分组成的:物化劳动、活劳动、剩余价值。这就是经济学上常讲的“wcvm”。w是商品,c是用来购买生产资料的资本。v是用来购买劳动力的资本。m是剩余价值。假定w 是固定的,那么,cv多了,老板拿去的m就少了。反之,m多了,那么cv就少了。鉴于C是市场决定的,因此,必然是vm少,vm多。通俗地讲,不是劳高资低,便是劳低资高。要知道v是生产的决定因素,不应该低。可在现实生活中,是劳低资高。富士康从22年前的百人小厂,经过方方面面的共同努力,发展成今天全球“五百强”。“水涨船高”,企业上去了,工人的收入一定要上去,假如“水涨船不高”,就是多占了剩余价值,就是超经济剥削。富士康工人工资在900元上踏步,是不合乎生产与分配的内在关系的,是违背经济规律的。其后果必然是,企业向上,反而会导致有的工人头朝下。

      第四,千方百计提高工人的社会化水平。面对富士康的连跳,富士康的头头说:“这是复杂的社会问题。”。不论说这话的人动机如何,撇开其动机不议,这话本身没有错。从社会学角度讲,这么多人自杀确实是社会问题,并且是严重的社会问题。严重就严重在企业增设了栏杆之后,仍有人自杀。这足以表明栏杆不足以解决自杀这一社会问题。人与动物的根本区别在于社会化,可是,人的社会化水平并不一般高。从个体上讲,少儿时有初级社会化,成年时为继续社会化,老年时还要再社会化。从群体来讲,“鸡犬之声相闻,老死不相往来”,是社会化,“海内存知已,天涯若毗邻”,也是社会化。上海世博会二百多个国家和地区济济一堂,还是社会化。可是,这几种“社会化”是有差别的,给人带来的感知是不一样的。社会化的途径是学习、交流、互动。在这一点上,富士康做得怎样?固然不能说没有社会化,可是,职工间往来甚少是“反社会化”;把一些狭隘的社会规范强加给职工,是“被社会化”,或称“过度社会化”:二者都不利于人的身心健康,不利于个性解放和全面发展。社会学的很多书上都指出,“反社会化”与“被社会化”都会助长自杀率和精神病发病率的提高。要有序地提高社会化水平,少不了动员职工参加 各种各样的社会组织。社会组织是管理者与劳动者之间的桥梁、纽带,是二者矛盾的缓冲带、安全阀,是劳动者表达诉求的快车道。看样子,富士康那里社会组织不多,如果有,也可能活力不足。

      解剖富士康这只“麻雀”,不是给富士康找麻烦。希望通过解剖富士康这只“麻雀”,变坏事为好事,把我们的企业管理、社会管理的水平提高一步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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